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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擂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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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瑤臺上劍影紛飛,看得人眼花繚亂。劍鋒擊碎雲臺,帶起一道白虹,又一個身影從半空落下。

已經是第幾位敗者了。

沒有人記得清楚。

剛開始決出勝負之時,還會有淅淅瀝瀝的掌聲響起。再到後來,一個個挑戰者上去,又一個個落下來。

謝景離的劍法行雲流水,毫不留情,淩厲到了於人於己都近乎苛責的程度,就像是在單純的發洩一般。

謝景離提出的比試法,是打擂臺。

以守擂的形式比試,挑戰者輪番上陣,直到將守擂者打落雲瑤臺。一旦開始守擂,在場所有人都可向守擂者提出挑戰,守擂者不得拒絕。與此同時,守擂者也可以主動邀請別人參與,被邀請者亦不得拒絕。

這一條,則是規避了仙門會武比試中的另一條約定俗成的規定,即無法指定挑戰者——仙門會武中,只有雙方都願意參與,才能站上比試臺一戰。對方若是不允,挑戰者便不得強求。

“胡鬧……”又一個挑戰者跌落雲瑤臺,沈棠終於忍不住嘆道。

實在是胡鬧,就算是擂臺,也不是他這般玩法。像他這樣片刻不停歇的打下去,身體怎麽受得住?

“還有誰來!”謝景離目光橫掃觀眾席,他目之所及處,各家仙門卻是紛紛搖了搖頭。

除了三大仙門外,各家精英弟子均已被謝景離打敗,此刻哪裏還有人敢主動上前挑戰?可縱觀三大仙門,卻始終按兵不動,並未派出任何人出陣應戰。

墨幽谷的看臺上,有弟子忍不住說道,“這謝宗主是瘋了嗎?”

墨幽谷老谷主淩逸松微闔著眼,並未回答。他一襲墨色長袍顯得仙風道骨,卻不像尋常修真者那樣童顏鶴發,他的臉上明明白白顯示出了蒼老和疲憊。

“淵兒,你怎麽看?”淩逸松忽然問,他的聲音渾厚有力,倒不似外表看上去的那樣。

淩忘淵正坐在他的身側,頷首答道,“謝景離年少氣盛,這次仙門會武是萬劍宗難得的翻身之機,他自然不會放過。讓他們爭去,墨幽谷只需作壁上觀即可。”

淩逸松點點頭,算是允了他這個說法。淩忘淵雖是這麽說,目光卻不由得移到萬劍宗的看臺上。

江子煥此時安然端坐於最中央的雲梯頂端,收斂著神色,看不出在想什麽。

而比武臺上,謝景離已經劍鋒一轉,直指落霞城的看臺。

謝景離朗聲道,“祁城主,可否賜教?”

祁承軒神色變了變,搖著折扇的右手一滯,仍是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:“祁某從不參與比試的,怕是不能讓謝宗主盡興。不如,讓蘅蕪代我與宗主一戰如何?”

落霞城城主在仙門會武中向來只是觀看比試,從不參加,這是慣例。然而,謝景離今日便是要破了這一慣例。

擂臺戰中,被擂主點名邀戰者不可拒絕,這條規矩明眼人一看便知,正是為了此刻而準備的。

從始至終,謝景離等的就是這一刻。

那一襲紅衣的男子眉目清雅,此刻被謝景離點名,也是一副謙遜正直到極致的模樣。

虛偽。

謝景離眼底泛起一絲殺氣,甚至覺得尚未完全愈合的指尖又開始隱隱作痛。沈棠經受巫蠱陣的痛苦又浮現在眼前,而那一切,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。

不過,現在還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。謝景離收了劍,微微穩定心神。

“切磋而已,又不是生死比試。”謝景離開口,方才外露的鋒芒瞬間已經收斂起來,“謝某是誠心想找祁城主賜教,祁城主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?”

他這話說得客氣,卻也足夠表示邀戰的誠意。祁承軒貴為城主,代表的是整個落霞城的臉面,自然不能再推脫下去。

“那便恭敬不如從命。”祁承軒微微笑道,縱身一躍,輕巧地踏上雲瑤臺。

他只當謝景離是想在這雲瑤臺上打敗他,挫一挫落霞城的銳氣,並未想到謝景離是帶了幾分為沈棠出氣的意思。而就算他知道,也並不會因此而示弱。

誠然,謝景離的修為在他之上,但想要在雲瑤臺上贏他,卻沒有那麽容易。這七七四十九階雲臺,哪一個會怎麽移動,哪一個裏有什麽暗器,他相信謝景離不會比他更清楚。

謝景離此刻倒是不著急了,而是悠悠道,“這雲瑤臺的設計,當初祁城主也有參與吧。”

“這雲瑤臺既出自落霞城,我自然是參與了的。”

雲瑤臺分明是沈棠設計出的,可祁承軒一句話將半字不提沈棠,謝景離心中又是一股無名火起。他不怒反笑,“哦,看來我選擇這個擂臺,反倒讓祁城主占便宜了。”

祁承軒淡淡道,“只是切磋罷了,勝負不礙事。”

“可我不這麽想,既然是仙門會武,你我又分別是一派之主,不妨就多點彩頭如何?”

祁承軒皺眉,“你想要什麽彩頭。”

“就賭你我手中一件至尊武器如何?”

謝景離此話一出,氣氛忽地凝重起來,就連江子煥也已經沈下了臉色。他們說話時並未刻意放大聲音,因此也只有雲梯看臺上的各家掌教能夠聽見,臺下的觀看席無從得知他們說話的內容。

祁承軒一怔,“你可想好,要是你輸了,賠上的可是流魄劍。”

“這沒問題,只是,你手上的玲瓏扇,我看不上。”謝景離勾了勾嘴角,“起碼也要壓上破塵。”

看臺上霎時間議論紛紛,破塵槍是沈棠從不離身的武器,沈棠離開落霞城後,這武器便下落不明。如今謝景離竟然說要壓來作為賭註,這其中的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了。

雖說修真界眾多仙門弟子對於謝景離與沈棠的關系可能有些誤解,但在部分仙門高層中,謝景離與沈棠素來交好卻從來不是秘密。

沈棠被趕出落霞城一事,各門各派的高層始終都有所懷疑,但也拿不出什麽證據。如今謝景離這一舉動,分明就是公開站在了沈棠那邊。這更引人猜測,沈棠被趕出落霞城,莫非真是還有什麽隱情?

祁承軒神情僵滯片刻,依稀察覺到了什麽。他目光下意識朝落霞城的看臺上瞥了一眼,笑道,“破塵槍如今不在我的手上,我怕是做不了主。”

至於破塵槍在哪裏,他並未點破,不過,越來越多的人卻將目光落在了落霞城看臺上的白蘅蕪身上。城主所坐的主位右手邊,原本該是沈棠坐的位置上,赫然坐著一個年輕人。此人的身份能力雖還不明朗,但落霞城的態度卻是已經擺明了。

沈棠已經是過去式,現在的落霞城,並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他,而就此消沈下去。

氣氛僵持片刻,謝景離並未糾纏,而是又道,“算了,我方才是開玩笑的,城主不必介懷。”

“那自然是最好。謝宗主的流魄劍就算真的給我,在下也是不敢要的。”他這話說得巧妙,一來便將自己擺在勝者的位置上,足以見得他的自信。

“那我們就開始吧,祁城主可要小心了。”

謝景離話音落下,馬上提劍沖上去,祁承軒手中折扇打開,扇骨與流魄相擊,發出尖銳響聲。

二人身影變換莫測,你來我往,激起場上機關橫飛,看得人眼花繚亂。

高手過招從來是瞬息萬變,所謂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便是如此。只是漸漸地,就連觀看席上的普通弟子也能看出來,謝景離的速度明顯開始減慢。

眾人只當謝景離是體力不支,因此動作遲緩。但深知雲瑤臺機關的沈棠卻是心頭一震,謝景離此刻的步伐看似毫無章法,實則每一步都在計算之中。

他是要毀去所有雲臺!

根據雲瑤臺比試規則,若雙方久久分不出勝負,則在所有雲臺都毀去後,最後站在雲臺上的人獲勝。但仙門中,很少會出現將所有雲臺走完還分不出勝負的情形,因此也鮮有人知,雲瑤臺其實是有破解法門的。

雲瑤臺共有七七四十九階懸空雲臺,破解法門也需走四十九步。若是利用破解法門將雲臺一個個毀去,走完最後一步,便可輕易獲勝。沈棠剛看見謝景離走了幾步,便很快判斷出他想要利用這一方式獲勝。

只是這件事情,沈棠知道,祁承軒亦是知曉。

沈棠凝神看著比試臺上二人的身影,內心思忖,“難道……”

再看那臺上,從謝景離走出第一步開始,祁承軒便已經看出他是在以破解法門對付他。他看出了這些,心下不由鄙夷:此人以為研究出了雲瑤臺的法門,便能在仙門會武上以此勝過他,向天下證明他萬劍宗能勝過落霞城麽?實在太天真了。

既然有破解之法,當然也有壓制之法。這下,謝景離可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。

祁承軒想著,嘴角不由泛起笑意。

他不去戳破謝景離的計劃,假意被他壓制,實則是故意牽制著謝景離反向而行。在他看來,謝景離此次完全是得不償失。若是二人正面對決,以謝景離今日的修為,想要勝過他並不難,但他偏要故意以這種法子戲弄與他,反倒落入了他的圈套。

雲臺一個個毀去,最終只剩兩個,祁承軒眼中的得意之色也越發明顯。走完這最後一步,謝景離必輸無疑。他自信地踏上其中一個雲臺,卻是腳下一輕。

怎麽可能!

祁承軒臉色一變,來不及擡頭,謝景離的劍已經近在咫尺。一道銳利的劍氣將他仰面掀倒,挑開他的發髻,隨即跟上一掌,將祁承軒拍了出去。

祁承軒身影驟然下墜,狼狽的滾下臺去。

這一次,眾人只顧目瞪口呆,竟是連反應都忘了。

這這這——這祁城主怎麽輸得這般窩囊?

在不懂法門的人看來,祁承軒分明是被狀態明顯下滑的謝景離壓制著打敗的。祁承軒從站上雲瑤臺時,便被謝景離牽著鼻子走,打得四處逃竄,最後還一腳踩空落下臺去。就算是修為懸殊再大,他身為一派之主,也不該半分反抗都反抗不了吧。

一時間,四下又是一陣議論,甚至有看不慣落霞城的仙門弟子,已經大聲討論嗤笑起來。

坐在人群中的沈棠亦是忍俊不禁。這謝景離也忒壞了,先是露出破綻騙祁承軒入套,又故意在雲瑤臺上做了手腳,在對方放松警惕之時,將人狠狠擊敗。

真正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是祁承軒才對,他輸得太難看,輸給了謝景離的連環套。

祁承軒披頭散發摔倒在地,也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緣由。聽著周圍人的恥笑,祁承軒坐在地上,心中除了覺得悔恨,更多的卻是恥辱。

他已經多久沒有聽過這種聲音了,自從落霞城興起之後,便在無人敢將他當做那個被滅門孤兒,也再無人敢恥笑他。可今天,仿佛這一切都回來了。

謝景離足尖一點,從最後一階雲臺上縱身躍下,落到他的身邊。一只手將他被打落的發冠遞到他的面前。

“多謝……”祁承軒正要伸手去接,謝景離卻在此刻放了手。

發冠落地,謝景離看都沒有去看一眼。

“疼麽?”

祁承軒一怔,擡起頭,對方正冷冷地看著他。

“你在雲端呆的太久,忘記落下來是什麽滋味了吧?現在感覺如何?”

祁承軒聲音嘶啞,“你……”

“終有一天你會明白,你此生最大的錯,就是放棄了他。”謝景離稍稍傾身,在他耳邊,一字一句低聲道,“別忘了,沒有他,你什麽都不是。”

他說完這話,飄然離去,只留祁承軒呆坐在地上,面色煞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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